周重林（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在既有的文化线路遗产中，茶马古道最接近阿曼的乳香之路和以色列的熏香之路，这两条路都以特定物质（乳香、香料）的远征为特点，带来沿途城镇的兴起、对并其他文明产生过重要影响。

乳香之路和熏香之路都是跨国通道，但采用的是一国境内保护与申请模式，突出重点，以古遗迹为中心点再现了一条逝去的文化线路。

由此可得出一个假设，茶马古道是茶香之路，以茶为主体，延伸到其他国家，但我们同样可以采取境内核心保护带，也是传统茶马古道研究的核心区域，即滇川藏大三角，通过古遗迹（茶园，古镇，古寺院）之间线路来串联。这种关系不难看出，古茶园是一个源头，包括了云南古茶园（世界茶原产地），四川古茶园（汉语里“蒙顶山上茶，扬子江中水”），以及陕西茶园（明代以来的汉中区域），甚至还包括了湖南、以及甘南一代的茶园，途径形成的古镇，最著名的当属丽江，最后在消费以及储存区古寺院得到完成落地。

在过去的茶马古道研究中，往往过分集中于史地交通考察，反而忽视茶的主体要素，现在的中心应该回到茶上，古茶园的真实性与完整性不容质疑，其他问题也迎刃而解。这点， 我写在了国家文物局、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与云南省文物局联合做的《茶马古道文化线路研究》中，各方也已经充分采纳，事实上这已经成为国家层面上的思路。西南片区史料并不如西北详实，这使得西北茶马古道研究更注重史料里的“茶马互市”，而西南更侧重田野调查，这是一种有效的互补和有趣的互动。

茶的主体性，我有专文《当前茶马古道研究的三个重要问题》论述过。

在乳香之路上，申报的时候，明显有亲西方的倾向，比如特别提出乳香在《圣经》中出现的次数，凯撒大帝如何喜欢乳香等等。

茶传入西方后，对西方世界产生过重大影响，比如英国的茶会，中英鸦片战争以及波士顿倾茶事件等等，茶叶推动着世界的文明进程。

大约在顺治年间（1650年）左右，茶进入到英国。英国诗人艾德蒙·沃勒尔这样描述茶：

爱神的美德，日神的荣耀

比不上她与她带来的仙草

人中王后草中茶

均来自那个勇敢的国家

他们发现太阳升起的美丽地方

那里物产丰富，四方敬仰

那里的香茶可以激发艺术想象

可以使你神清气爽

可以使心灵的殿堂宁静安详

……

茶是白仙草，中国是一个勤劳勇敢的国家，这里有孔子、瓷器、丝绸……是一个梦幻的国度。此后，茶在英国生根，不仅改变了英国人的饮食结构，还改变了英国礼仪，无论是对英国家庭还是英国社会，都取到了积极的作用。

周宁在其《鸦片帝国》中总结了茶在四个方面对英国产生了影响：

第一、在民族体质与营养方面，茶有效平衡了英国饮食结构，茶为英国多酸性主食面包找到了一种合理的多碱性的佐餐饮料。

第二、在伦理与社会意义层面上，茶的温和导致了人的温和，英国之前深受酗酒之害。在更大程度上，茶冶炼了性情，维护了道德。一个家庭的下午茶有助于他们完成必要的亲情仪式，带来和谐。诗人库柏用诗描绘了喝茶为英国人的家庭生活创造的温馨和谐的境界：

拨旺炉火，紧闭门窗，

放下窗帘，围起沙发，

茶壶的水已煮沸，丝丝作响，

沏一壶热茶，又浓又香，

轻松而不沉醉，心神荡漾，

我们迎来一个安详的晚上。

从家庭到社会交往，茶扮演了重要角色。茶会与咖啡馆一样，扩大了公共领域空间，促成了一个市民社会的诞生——这点正是资本主义形成的关键要素。

第三、形成独特的审美和文化仪式。英国生活中的下午茶点与茶会，是生活高度精雅化的表现。饮茶使用的瓷器，从客厅的餐桌到茶园的装饰，布置都非常讲究，喝茶的文化意义大于生理意义。

最后，是茶在英国现代文明史上的经济政治意义。东印度公司通过垄断中国的茶叶生意，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公司。富可敌国的东印度公司成为了英国的代名词，为英国以后推行殖民政策，完成了必要的财富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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